当我们老了

当提到为什么要拍《桃姐》的时候,许鞍华说:“因为我也老了。”

一次我被一书名吓得半死:《30年后你拿什么养活自己》,我一时间脑袋短路心生恐惧,然后猛地一拍脑门——对啊,30年以后我拿什么养活自己啊!于是赶紧上卓越、支付宝把书买到手,看作者有什么高见。之后把自己当时的情绪反应一分析便大呼上当——当恐惧并不是因为“拿什么养活自己”的无措感,而是因为30年后我老了。

02年我被一太妹吓得半死。那时我是个二逼少年,仗着自己成绩不赖四处玩乐,期末考试完了有胆子邀请班主任一同去电子游戏厅玩两盘。那天太妹正和游戏厅老板侃大山,我正好在他们旁边。老板和太妹聊天的主题很高端,不是高富帅白富美、也不是绯闻八卦吹牛调情——而是人生(跟环境相当不应景的说)。老板一脸正经的问太妹:“这辈子你愿意活多少岁?”太妹的回答给我吓了一跳:“顶多活到50多岁就行了,如果到时候没死自己就去自杀,活那么久干嘛,六七十岁年老色衰的,身体又不能行,反应迟缓语无伦次行动不便,还要劳神别人,看别人眼色,不如死了算了!”当时的我是难以接受这样的观点的——通常人都希望自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,添福添寿添子孙,居然还有人希望自己早点死?

飞越老人院》是最近另一部备受好评的老年人题材电影。电影中男主角老葛噩梦醒来,发现自己大小便失禁拉了一床,半夜在厕所里洗床单时回首往事不禁潸然泪下,险些上吊自杀。我对这段情节很有代入感,我开始想象如果某天一觉醒来,发现自己大小便失禁拉了一床,心中会是什么样的感受?想到这时思维却开始“掉线”,一股难言的负面情绪猛的涌了上来,大脑开始下意识的回避这个事情。有人说所谓的乐观主义只是注意力的转移,即把绝大部分注意力放到光明的一面,好让思维对阴暗的一面浅尝辄止,当时的下意识反应也许正因如此——想象自己年老的情景确实不是什么好受的活儿。

人老了便开始慢慢对身体失去控制和信心,不服不行。

李敖曾在某期《李敖有话说》上给自己的尿袋来了个特写,戏称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出名的尿袋。那时李敖前列腺刚做完手术,术后会有一段时间小便失禁便给自己配上了尿袋。李敖在节目中说他60岁以前,看到心仪的妹子会即刻上前搭讪,60岁以后这样的念头就完全断掉了,了不起多瞅几眼。他是服老的,而且对自己的身体所达到的健康程度的满足溢于言表。他曾经拿帕瓦罗蒂和他做比较。老帕和他同岁但是2007年老帕就嗝屁了,李敖说他不死才怪——老帕在台湾开演唱会时,唱完一定要去吃夜宵,而且一次就要吃三十个饺子。李敖身体尚佳与他个人高度的自制力有很大关系,他放言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敢吃的,但食量却控制得十分严格,花生一天只准吃几颗,葡萄干一天只准吃几颗等,从不犯规。算起来“李大师”今年也有77岁了,但还能手持催泪瓦斯大闹会场阻台军购,精神体力之饱满让人叹服。

想来此生可能难以企及李敖那样神般的自控力,也没有他前后三百年的狂傲,不禁对自己几十年以后的晚景感到些许的悲观。然而一个青壮年来谈论年老时的情景终究是虚无缥缈的是,几十年后会发生什么也无迹可寻。老了也就离死不远了,想想就有点发哆嗦。我们的心也时常孱弱,面对亲友的生老病死尚不能看空放下,又哪来能力解决自己的生死问题?这多多少少会遗憾,以至于让我时常猜想自己在生命终点时,是否能安详淡定的离开世界?

电影用生动的镜头描述老年人的故事,告诉我们简单不能再简单的道理:我们都会老的,也似在步步相逼的对我们说“总有一天你也和他们一样!”。这也让我们开始关注起自己来——也许有一天我们的牙齿掉光,清晨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把放在杯子里泡了一夜的假牙装在牙床上;也许有一天我们的手足无力,每天坐着轮椅或者撑着拐杖在屋里来回踱步,躺在懒人椅上摇晃着度过下午时光;也许有一天我们的智力衰退,回忆起自己的偶像半天叫不出名字,拿着2046年版的水果忍者直摇头说不会玩了......

人却是矛盾的,既不愿意2012末日来临,在自己最美好的年景大家一起死掉;也不愿意眼看着自己日渐年老力衰,自己对外界的控制力被逐渐剥离直到没有——还不如太妹来得果断和决绝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这矛盾所产生的对人生悲剧性色彩的共鸣似又能生出一股慈悲心,而正因为这个慈悲心我可以选择不孤单,当我们老了还是会有人向我们走来吟咏着叶芝诗句: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,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的痛苦的皱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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